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湯顯祖之妻吳玉瑛

吳玉瑛（1554-1586），撫州東鄉(xiāng)沓水（今東鄉(xiāng)區(qū)楊橋殿鄉(xiāng)汶田村塔橋）人，吳玉瑛出身官宦人家，其祖父吳槐曾任福建晉安知府，父吳長城，官禮部儒宜。1563年，湯顯祖十三歲，投師于吏科給事中徐良傅門下，讀書學(xué)經(jīng)求藝。拜師那天，恰好吳玉瑛之父吳長城在場，見湯顯祖少年天成，豐神迥異，驚為天人。借問誰家子，幽并游俠兒。當(dāng)即便以長女玉瑛相許。隆慶三年（1569年），湯顯祖二十歲及冠，他將16歲的新娘吳玉瑛迎娶家中，父親給他選的儐相，一個周孔教，一位是饒崙，都是他在州學(xué)讀書的同窗。后來皆成為湯顯祖廷試入第的同年，官至御史或中丞，官比湯顯祖做得大。然而同為諸生時，吳玉瑛讀書之余，常來學(xué)館送東西，也會為丈夫同學(xué)饒崙備上一份，發(fā)現(xiàn)丈夫剛穿新衣，晚上睡覺，掛在衣架上，早晨起床，崙君著新衣走了，湯顯祖晚起，穿上饒崙敝屣舊衣出門，竟渾然不覺，還覺得挺合身。妻子見后，捂嘴笑曰，饒君得新衣，當(dāng)以舊裳破履見還。湯顯祖仍不知，回家夫人告知真實，方曉得夫人新縫之衣，被饒崙穿走了。彼時，湯顯祖也是窮書生，吳玉瑛常將娘家陪嫁的手鐲一二只交給他，以備急需。湯顯祖放于書館?中，待饒崙資費用盡，湯顯祖又將妻子的手鐲拿出來，讓他拿去當(dāng)了。回到家中，告知妻子，吳玉瑛大笑，說，夫君可是饒君的貴人啊。并無責(zé)怪之意，一副悲天憫人情懷，讓湯顯祖頗為感動。婚后第二年（1570年），湯顯祖以江西鄉(xiāng)試第八名的好成績中舉。

壬申（1572年）除夕，一場大火。湯家萬貫家產(chǎn)毀于一焚。劫后，吳玉瑛帶著婆婆三次遷徙于城鄉(xiāng)之間，又經(jīng)歷了湯顯祖隆慶五年、萬歷二年、萬歷五年、萬歷八年四次科舉不第，加上兩個女兒夭折，徹底擊垮了吳玉瑛，彼苦幽成疾，常年咳嗽不止，患了當(dāng)時的惡疾肺癆，從此落下病根。

萬歷十年（1582年）冬，湯顯祖又準(zhǔn)備進(jìn)京赴試。吳玉瑛為湯顯祖洗足送行，別淚簌簌而下。足見吳玉瑛“賢惠”和與湯顯祖的夫妻感情之深。

次年，湯顯祖終于中了進(jìn)士，湯顯祖進(jìn)士及第，榮歸故里。可是，愛妻已臥床不起，難以看到丈夫騎在高頭大馬上，戴紅繡球，行游撫州的盛況。第二年湯顯祖去南京任太常寺博士（七品）之職，想立即把愛妻吳玉瑛接到南京生活，到了冬日十二月，吳玉瑛才強(qiáng)撐病體，帶著大兒湯士蘧和二兒湯大耆坐船到了南太常官舍，與丈夫相聚。在南京，除了日常生活，吳玉瑛還要教兩個兒子課讀。士蘧已經(jīng)八歲，讀了六經(jīng)諸賦及各種史傳，所以談吐有文采，表達(dá)有經(jīng)典，詩書都能瑯瑯上口；大耆才六歲，還在虛心向母親學(xué)習(xí)詩書。對這兩個兒子，吳玉瑛偏向大耆，對士蘧有些不喜歡，湯顯祖很是驚訝，吳玉瑛說：“大耆誠實可靠，士蘧聰明太過，他日就會知道。”果然，士蘧雖然才名動世，但身體差，23歲死于南京秋試前，而大耆則成為南京國子監(jiān)學(xué)生，并于27歲時生有兒子。

幾個月后，吳玉瑛病情加重，咳嗽愈烈，不分晝夜，且經(jīng)常處于發(fā)燒狀態(tài)，吃藥也不見效，吳玉瑛決定回老家撫州養(yǎng)病治療。湯顯祖送妻子到南京清河渡登船。離別時，吳玉瑛對湯顯祖說：“我將與夫君永別矣，一生使我開心高興的事有四次。一是初嫁新婚之時；二是連生兩個兒男；三是夫君中舉；四是夫君成進(jìn)士，其余的就大多數(shù)不稱心不開心了……” 吳玉瑛“掩袂而別”的情景感人淚下。

歸家兩年后，萬歷十三年（1586年）十二月初十日，吳玉瑛病卒，享年33歲。

從此陰陽兩隔，留給湯顯祖的，只有對她無盡的懷念，和深深的自責(zé)。萬歷三十三年（1605年）清明，吳玉瑛亡故20年后，湯顯祖寫下《清明悼亡五首》：

其一

版屋如房閉玉真，新添一尺瓦鱗鱗。

不應(yīng)廿載還輕淺，好在殷勤同穴人。

其二

沓水青林?jǐn)嗯}，廿年松柏寄山阿。

南都不解成長別，長送卿卿出上河。

其三

曾夢紗窗倚素琴，何知萎絕鳳凰音。

春煙石闕題何事，寒夜烏衰一片心。

其四

枕簟青林一到衙，相看幾月病還家。

藥成不得夫人用，腸斷江東剪草花。

其五

欲葬宮商買地遲，深深瓦屋覆寒姿。

秣陵舊恨年多少，夢斷紅橋送子時。

第一首詩寫湯顯祖在吳夫人死后二十年，一邊掃墓添草皮，一邊回憶分別二十年前的事，想起平時祭掃得不多，表達(dá)歉疚之心。第二首詩寫湯顯祖看到墓地松柏已成林，想起二十年前吳氏出嫁的事，觸景生情，表達(dá)沉痛之心。第三首詩寫湯顯祖回憶往日夫妻琴瑟和鳴的綢繆，想到現(xiàn)在相隔天壤，表達(dá)哀怨之心。第四首詩寫湯顯祖回憶吳氏病痛時，自己服侍不周，表達(dá)自責(zé)之心。第五首詩寫湯顯祖回憶安葬吳氏不甚隆重的事，表達(dá)悔愧之心。五首詩通過刻骨銘心的思念，表示了歷久彌新的眷戀，深沉厚重的情感充溢在詩篇之中。

兩年后，將吳玉瑛遺骸隨祖母魏夫人遷葬而葬于祖母墳旁，并親自為吳玉瑛撰寫了墓志銘，銘文中詳細(xì)介紹了與吳玉瑛的過往點滴，并深深地自責(zé)道：“余故窮，幸而薄仕不能偕孺人以樂，病不能視其藥，歿不能含菆近園。二十二年，而僅克袝于祖姑魏夫人之遷日以葬，余其非夫也歟！”意思是“我固然窮愁，雖有幸科舉成為小官吏，卻不能和吳氏夫人一道快樂，夫人病時我不能伺候服藥，夫人去世時我沒有隆重安葬。只在在二十二年后，才讓夫人遺骸隨祖母魏夫人遷葬而葬于祖母墳旁。我真的不是個好丈夫啊！”

世人皆悲《牡丹亭》，夜半誰憐吳玉瑛？只愿有月落重生燈再紅的那一天，他們可以執(zhí)子之手，共赴白頭……

湯顯祖《明敕贈吳孺人墓志銘》

吳忠強(qiáng)（榮祥） 整理